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辰瑶女王扬手道:「此间甲士千二百人,素习夜战,每一个都可以遮目杀敌。

原本为枭王所设,虽然枭王未至,但能擒下昔日十羽殿守护者,本王也可满意。」

「轰」的一声,千余名甲士同时站起,却只发出一声响动。这些甲士是夷南军中精锐,身经百战,未曾出手就流露出逼人的杀气。

巫羽面沉如水,双袖一招,法阵中燃烧的黑火猛然腾起,烈焰中展开一双黑色的羽翼。被毒焰炼化过的芹蝉已经彻底改变,她身体还保持着女子的轮廓,双臂却化成羽翼,嘴部变成鸟状的尖喙,衬着她的脸颊,说不出的怪异。她通体漆黑,肌肤如同铁石,双目紧闭,额头正中开出一只竖目,就像传说中的鬼物人形鸟。

巫羽手一指,化为鸟形的芹蝉艰难地展开双翅。黑翼过处,殿内金银嵌玉华丽无匹的神柱彷佛被蒙上一层灰色,光泽黯淡下来。

与此同时,殿内纵横交错的墨痕变得扭曲,犹如一张黑色的罗网缓缓张开。

忽然间,一条墨痕从地毯上脱出,像一条长虫昂起身来。它没有头也没有尾,虫躯扭动着卷住一名侍女的腰肢。

殿外的甲士张开长弓,数枝箭矢同时射出。劲箭落处,粗大的虫躯溅出几团乌黑的黏液,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。那名侍女目不视物,挣扎着惊恐地叫出声来。

辰瑶女王挑起眉头,外面一名军官道:「大王有令!出声者,斩!」

利箭如蝗飞出大殿,将那名侍女当场射杀。

巫羽赞道:「陛下杀伐决断,果然有大武先王之风。」

辰瑶女王道:「我目不视物,大敌当前,出声乱我心耳者自然当斩。」

巫羽笑道:「那大王听到什么了吗?」

越来越多的墨痕化为虫躯,就像一盘黑色而硕大的蚯蚓,在大殿内翻滚扭曲。

外面的甲士们没有得到女王的命令,不敢进入这座供奉着历代先王神主的大殿,只能瞄准殿内的巫羽,引弓待发。

那些虫躯无头无尾,扭动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甚至连空气的流动也被凝滞,就像一丛没有形体的幻影。虫躯越来越多,延伸到大殿边缘的墨痕渐渐显露形体,最后昂起一条虫首。

那条虫首与其说是头部,不如说是一团软肉,它张开首部细小的嘴,猛然卷身扑向那名被射杀的侍女,贪婪地吞食着她的血肉。

吞食了侍女的血肉之后,妖虫的躯体变得更为粗大,裸露的皮肤透出妖异的黑色,表面彷佛有火苗流动。它卷身又缠住一名侍女,弓起黑色的躯体,钻进少女的腿缝中。布帛撕裂声不断响起,那名侍女咬着唇一言不发,右手拿出一柄玉匕,摸索着用力刺进虫体。虫躯裂开了一个创口,转眼就又合拢,将侍女的手掌裹在其中。

妖虫撕下少女大片大片的衣衫,蠕动着拱入她腿间。少女白嫩的雪臀被顶得翘起,在空中痛楚的挣扎着,臀间忽然溅出一片殷红的鲜血。

辰瑶女王神色如常,似乎对自己侍女的遭遇毫无所觉。在她面前,被黑火烧炼的芹蝉渐渐成形,坚如铁石的肌肤慢慢退去黑色。她额头紧闭的竖目突然睁开,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,然后展开双翅,尖如弯钩的长喙疾啄女王的玉颈。殿外的甲士急忙张弓,却比她晚了一步。

眼看女王就要血溅当场,芹蝉的钩喙忽然停住,接着发出一声凄痛已极的尖啼。

辰瑶女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金色的令牌,弯如蛇尾的杖尖穿过芹蝉的左翼,将她牢牢钉在地上。杖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甲,杖端的蛇首低垂下来,掩住女王莹白的纤手。

女王失明的美目转到巫羽身上,「我若踏入阵中,也会变成她现在的样子吧。」

巫羽道:「这焚翼之阵是用三只鬼蛹结为法阵,阵中暗藏太阴之火,一旦踏入阵心,就会被炼成邪乌。」

「芹蝉变成了邪乌?」辰瑶女王道:「本王只听说过这种人形怪鸟,那三只鬼蛹是她的食物吧。」

「大王错矣。这鬼蛹是以邪乌为食。」

芹蝉乌黑的血迹溅在地上,女王脚下的墨痕忽然腾起,缠向她镶有翠玉的丝履。巫羽手一展,一条长达数丈的鬼蛹挺身伸到殿顶,然后像一条鞭子般猛抽下来。

辰瑶女王柔云般升起,在空中娇叱一声,金杖不失毫厘地刺进虫口,准确得令人难以置信。一直沉默无声的侍女闻声飞起,十余柄玉匕同时刺向那条鬼蛹。

白色的玉匕彷佛刺入污泥,一连十余击,那条粗长的鬼蛹顿时被拦腰切断,软韧的虫体垂落下来,发出一声闷响。

巫羽脸色骤变,辰瑶女王能击杀阵中鬼蛹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那些侍女与她心意相通,就像她手臂的延长,指挥如意。

她原本与芹蝉相约,利用祭礼的机会一举制服辰瑶女王,攻灭夷南。没想到这个瞎眼的女王如此精明,不但识破芹蝉的计谋,还将计就计设下陷阱。

萌生退意的巫羽长袖一卷,抬掌按在芹蝉的背上。芹蝉双臂化为鸟翼,翼尖却还是手掌的形状,她「嘎」的一声厉叫,朝女王扑去。与此同时,几乎占据整个大殿的虫躯也滚动起来,攻向女王身边的侍女。

「想走么?」辰瑶女王冷喝道。

千余枝利箭应声飞出,直取殿中的巫羽。巫羽青铜面具下姣美的红唇急速念动咒语,那些箭矢飞到她身旁尺许就像射到一层无形的护罩,纷纷弹落。巫羽硬生生挡住这过千劲箭,也绝不好受,她面寒如冰,屈指弹出一点黑火,飞身掠出大殿。

芹蝉尖利的啼叫声掩盖了巫羽的动作,辰瑶女王手中金杖一展,扑灭她翼上燃烧的黑火,旁边两名侍女同时出手,玉匕直刺芹蝉肋下。

4v4v4v点o芹蝉被太阴之火炼烧过的身体坚如铁石,反将两名侍女玉制的匕首震碎,但被女王金杖一击,她刚成形的邪翼几乎折断。芹蝉额上的竖目怨毒地盯着辰瑶女王,彷佛要滴下血来。

巫羽方才置身殿内,周围的甲士还有顾忌,此时她飞出大殿,甲士们立即全力出手,不等她落上殿顶,利箭便呼啸而至。箭矢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巫羽的身体,在空中不断发出撞击声,那件黑色的羽衣却像影子般冉冉消失了。

「大王!」外面的甲士齐声喝道。

巫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辰瑶女王身后,手中的弯匕毒蛇般刺向女王颈侧。

即使在翼道诸位大巫中,巫羽的幻术也堪称出类拔萃。她引开夷南武士的利箭,再用一点黑火掩住自己的真身,掩到女王身后,即使周围有过千双眼睛,也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破绽。

但她忽略了一点。

辰瑶女王轻盈地折过身子,丝毫不受她幻术迷惑地一杖击出,正中巫羽手腕。

巫羽弯匕仍握在手中,手臂却微微颤抖,旁边十余名侍女合拢过来,将她围在中间,大殿内纵横交错的鬼蛹伤痕累累,地上洒满黏稠的虫血。

「你忘了,我是看不到的。」辰瑶女王柔声道:「那些惑人眼目的幻术就不必再使了。」

巫羽脸上的青铜面具看不出丝毫忧惧,说道:「今日见识了女王的手段。但陛下也未必能占尽上风。」

说着她双足一顿,大殿坚实的地面轰然裂开,现出一个大洞,巫羽纵身而入,随即消失无踪。

谁也没有想到大殿下别有洞穴,殿外空有千余甲士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巫羽遁走。

辰瑶女王厉声道:「芹蝉!」

芹蝉翅翼纷乱,她几次想冲出大殿,都被甲士的劲箭逼退,饶是她身如铁石,也不免负伤多处。

「你既然连历代先王埋骨之所都泄露出来,那么就去陪伴先王好了。」女王声音平静,却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,「他们地下寂寞,绝不介意你这妖畜!」

芹蝉尖啼一声,额上的竖目终于滴下鲜血。

银翼侯连夜调集军队,包围了王宫,然后亲自带领卫士入见女王。得知外敌已去,内奸被擒,女王安然无恙,银翼侯才放下心来。接到消息,他重新布置了王宫的守卫,派出千余弓手将凤清菊居住的别院重重围住。

「峭魃君虞当然不会蠢到等人来抓,但谨慎些总是好的。」银翼侯又道:「可他为何在此出现?难道是因为凤仙子?」

子微先元似乎有些心神不属,「这个我也不太清楚,但我来时并未见到仙子。」

依照诺言,他没有透露碧月池的大祭司曾在此居留的消息。

厅内散落着几根火红的羽毛,窗户留下了焚烧的痕迹。楼上房间里还保留着剧斗过的痕迹,纱帐垂下半边,上面印着一个殷红的掌印。

子微先元刚要开口,却怔住了。窗前映出一个女子美好的身影,她青丝如黛,白衣胜雪,手中挽着一支玉箫,正是采药归来的凤清菊。

「原来是仙子!」银翼侯显然心情大佳,开怀道:「老夫只怕仙子撞上那个吃人的魔王,能无恙归来最好不过!」

凤清菊道:「多谢君侯挂怀。」

银翼侯又询问几句,这才离开去巡视城内的防卫。两人沉默片刻,凤清菊轻叹道:「终于还是未能瞒过峭魃君虞。」

子微先元道:「是我迟来一步。」

「大祭司血咒未解,早晚都无法避免。」凤清菊道:「我原以为大祭司留在宫城能避开枭王的耳目,没想到还是被他觉察到了。」

「我不明白。」子微先元道:「峭魃君虞既然来到王城,为何偷袭女王时没有出手?如果加上他与大祭司,定然胜算大增。」

他不知道峭魃君虞与巫羽彼此心有忌惮,极少一同行事。

凤清菊摇了摇头,「谁也不知道峭魃君虞会怎么做。也许他事先已经知道计谋败露,也许他还留有后着。」

「我与他交过几次手,以他的行事来看,未达目的绝不肯善罢干休。」

凤清菊思索片刻,忽然道:「公子可有兴夜游夷南?」

子微先元一怔,然后笑道:「自当从命。」

夷南城有三分之一都建在水上,长堤两侧停靠着无数船只,风起时随波摇曳,彷佛一首无声的乐曲。

「听说仙子去山中采药,可采到了么?」

凤清菊讶道:「你居然能懂得禽语?」

子微先元谦虚地说道:「小时学过一些。」

凤清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与鹤舞不同,她知道这种天赋是学不来的。

她不再追问,说道:「药还差了几味,只怕夷南未必有。早知噬魂血咒存世,离宫时我就带了来。」

这回轮到子微先元惊讶了,「仙子能解此咒?」

凤清菊道:「想要彻底解除血咒,只有杀死施术者一途。这种药只是能掩盖大祭司的气息,避免被人察觉。」

「仙子与大祭司相熟么?」

「素不相识。」她自然知道子微先元想问什么,独闯枭军,救出大祭司,绝不是偶然为之。「我这次来,只是想向她打听一个人。」

「谁?」

凤清菊一笑,没有说话。

子微先元歉然道:「在下冒昧了。」

「我娘。」

隔了一会儿,凤清菊轻声道:「我自小被送到玄峰,从未见过我娘。这次离宫,师父说月祭司可能会知道我娘的下落。没想到我还在途中,碧月池就被枭军毁了。」

子微先元知道自己问得唐突,她毫不隐瞒地说出隐私,让他惊讶之余还有些欣喜,连忙道:「我也没有见过我娘。我没有你那么好运气被送到源下宫,小时候我跟父亲四处流浪,后来才拜入云池门下。有时候我做梦,会梦到一个盘着高髻,像神仙一样的女人,我想,那就是我娘了。」

凤清菊道:「我也梦见过。不过我不记得她的模样,只记得她发上一根碧绿的簪子,簪上悬着一只小小的玉鸟,在眼前一晃一晃。还有她身上的香味,甜甜的,像茉莉花。」

「啊,我梦里从来都没有味道,也没有颜色。」子微先元感觉很吃亏,「就像水墨一样,只有黑白的。」

「那你还有爹爹啊,我连爹爹也没有见过,甚至不知道他是谁。」

子微先元道:「我爹爹已经去世了。」

「啊,对不起。」

「没关系。」子微先元洒然道:「我爹爹的墓在东方大海的边上,每年秋天,墨宗主都会带我去看他。小时候我问我娘是谁,我爹爹总说长大了就告诉我。

我现在长大了,他却没办法告诉我了。」

子微先元耸了耸肩,说道:「学会卜筮之后,我曾经卜过一卦。可惜你知道,卜不自占,为自己占卜总是不准的。」

「你会卜筮?」

子微先元挑起眉锋,「要试试吗?」

子微先元随意采了把草,抖去叶片,正是五十之数。他让凤清菊抽去一根,将剩下四十九支撒在地上,然后根据纵横交错的草枝画出卦象。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。

「不好么?」凤清菊担心地问。

「卦象是山,你母亲这时是在山中的庭院里。但你会在一座桥上看到她。然后又过了很久,才会相会。」

凤清菊思索着他的预言,过了会儿笑道:「希望你不是故意安慰我的。」

「准不准日后自见分晓。」子微先元一笑抹去了卦象。他没有撒谎,只是漏说了最后一爻。那一爻是屯卦上六,卦辞是:乘马班如,泣血涟如。

两人御风而行,已经到了长堤尽头。眼前是浩无边际的瑶湖,岸上渔船的灯火零星闪亮,夜已经深了。子微先元道:「仙子可是要夜游瑶湖么?」

凤清菊一笑,道:「正有此意。」

子微先元道:「仙子怎么知道峭魃君虞是在湖中?」

「夷南城戒备森严,枭王就此离开也就罢了。如果他仍有所图,哪里能比瑶湖更容易藏身呢?」

子微先元道:「瑶湖这么大,中间没有落脚处,我去借一条船来。」

他到岸边与一个未睡的渔夫交谈片刻,借了条舢板。两人同乘一舟,子微先元操起船桨,小舟箭矢般驶入碧湖。夜风满袖,凤清菊立在船头,白衣飘舞犹如天际的仙子。

月过中天,此时已是子时。一个月前,峭魃君虞的使者来到夷南,要求辰瑶女王在这一天交上金杖玉牒,臣服在枭王脚下。

夷南王宫的祭礼也将在这一日傍晚结束,辰瑶女王会在夷光殿举行大宴,邀请列国使节和诸秘御法宗的贵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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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死亡,没有你想的那样轻松。我死过一次,比你更了解死亡的味道。」

月映雪赤裸的肉体颀长而丰满,她赤条条立在子夜的庭院中,光洁的肌肤上洒满残月的银辉。

在她身侧,林立着两排青黑色的身影。那些骁勇的碧月武士们蒙着一层死亡气息,脸上呈现出巫毒发作的幽蓝色,彷佛淬过剧毒的铁器。

峭魃君虞像君主一样高高坐在台阶顶端,身下不是座椅,而是一具雪白的肉体。她看到碧琳,这位碧月族曾经的女祭司,匍匐在峭魃君虞身下,用柔软的腰身充当主人的座椅。而她最忠实的女祭司碧琴,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。

「走过来,抬起腿。」峭魃君虞命令道。

月映雪走到台阶上,然后抬起一条修长的玉腿,用手挽住脚踝,笔直抬起。

在她腿间,那只娇美的性器鲜花般柔艳的绽开。峭魃君虞的手指伸入那团微湿的花香气息,像把玩一件玉器般摸弄着她丰腻的性器。

一只黑色的大鸟掠过庭院,在殿角忽然停住,幻化成巫羽的形态,她脸上的青铜面具月光下彷佛厉鬼,紧抿的红唇却宛如玛瑙琢成,精致无比。

峭魃君虞停下手指,「国师可是负了伤?」

巫羽左手系着一块纱布,上面还有血迹,显然从地穴脱身并没有那么轻松。

峭魃君虞一摆手,随他同来的那名枭御姬立即奉上一盏果酒。巫羽挥袖拂开,接着手掌从袖中翻出,利刃般切入那名女子胸口,抓出她的心脏,然后取出一只玉颈药瓶,将鲜血挤入瓶内,张口服下。

翼道以明暗为两翼,左翼为明,修习各种长生诛邪的法术,右翼为暗,盛行着各种骇人听闻的黑巫术。自从叛出翼道之后,巫羽就弃左翼法术于不顾,转而修炼右翼的黑巫术。在峭魃君虞用之不竭的人力支持下,巫羽的修为突飞猛进。

巫羽面色转常,她游目四顾,目光落在月映雪身上,就再无法挪开。

「碧月池这些漏网之鱼被人一网成擒,功绩不小。」

「若不是国师炼制的巫毒,君虞怎能轻易制服他们。」

巫羽冷哼一声。与辰瑶女王对阵时,峭魃君虞明明就在宫中,却隐身不出。

结果在辰瑶女王出人意料的精明下,不仅折损了芹蝉这名内应,连她也负伤铩羽而归。

峭魃君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满,说道:「今日侥幸捉回碧月池的逃奴,还请国师处置。」说着峭拍了拍手。

身后的厅堂内爬出一具白色的肉体。那是个半人半兽的生物,有着女人的面孔和腰臀,却生着野兽的皮毛、爪子和尾巴,就像一个纯静的美女与一头白狐混合而成,看上去妖异之极。

月映雪认出那是她手下的女祭司碧韵,胸口猛然一窒。

「处置?」巫羽上下打量着兽化的碧韵,「你是想把这贱奴也做成这种模样?」

「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,」峭魃君虞道:「她就不会乱跑了。」

月映雪淡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,失声道:「不!我——」巫羽扬指点在月映雪颈下,封了她的声音。

「这贱奴身材高大,变成狐狸太委屈了。或者可以变成一匹母马……」巫羽用手指挑起月映雪的下巴,观赏着她美艳的面孔,忽然嫣然一笑,「不知为何,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。」

离岛十里处,一艘大船在月色下靠近舢板,有人高声道:「君上请公子一叙。」

子微先元面露苦笑,他并不想跟申服君冲突,尤其是这个时候。但申服君摆明了不肯罢干休,让他也觉得头痛。

子微先元掠上大船,长揖道:「子微先元见过君上。」

船舱极大,申服君盘膝坐在绯紫色的帷幕内,戴着一顶细长的高冠,旁边跪着一个黑衣的少女,正是昨晚子微先元放走的女刺客。

「贱婢!」申服君冷冰冰道:「你身为死士,出手无功还有脸回来?去服营役一年,再行论罪!」

少女脸孔一片雪白,俯身叩首,「谢君上。」

所谓营役,就是充当军妓,对女子摧残之烈莫过于此。子微先元心下不忍,说道:「君上明鉴,贵属已然尽力,在下能够逃生只是运气使然。」

申服君冷哼一声,抬眼看着子微先元,「云池宗好盛的气焰,连我处置婢奴也要管吗?」

「不敢。」子微先元从容道:「敝宗失礼处自当向君上致歉,但鹳辛无心之失,君上因此就要取他首级,勿宁太过?」

申服君寒声道:「百越律令,伤及上大夫者,死!本君裂土受封,难道还不及区区一个上大夫?」

「百越律令未必能行及夷南。」子微先元当日见过申服君抛下门人独自遁走,对他为人颇为不齿,言语间少了几分客气,「君上别有所命,先元自当遵从。

但我云池宗从不抛弃门中弟子,要让敝宗弟子抵命,恕难从命。」

申服君「呯」的一声摔碎了手中的玉盏,几乎同一剎那,子微先元眼中杀气大盛,翻腕按住剑柄。

「绷」,帷幕外传来机括震动的响声,七枝弩矢穿过绯纱,朝子微先元射来。

这种弩机由北方传来,射速超过弓箭数倍,二十丈内可以洞穿七层皮甲,是军中最犀利的武器。子微先元拔剑在手,电光火石间磕飞了两枝弩矢,护住要害,同时闪身避开。肩头和大腿同时剧痛,终究还是中了两箭。

子微先元伸臂抓住申服君的衣襟,长剑一翻,架在他颈中。

从弩机震响到长剑在颈,不过是弹指之间,两枝弩箭犹在子微先元身上震颤,鲜血还来不及流出。

子微先元沉声道:「君上可是要取先元性命?」

申服君本身就是昊教神官,正面对敌,也不会一招就被子微先元擒下,但他先伤于枭峒,又伤于鹳辛飞叉之下,此时更是稳操胜券,不免大意。没想到这个浪荡公子会如此悍勇。鲜血这时才透过白衣,子微先元手指稳若盘石,秋水般的剑锋抵在申服君须下,随时都能切断他的喉咙。

申服君神情不变,额上却冒出冷汗,帷幕外暗伏的武士投鼠忌器,不敢稍动。

跪在旁边的少女忽然道:「杀了他!」说着亮出腕下一柄尖刀,朝申服君胸口刺去。

子微先元虽然制住申服君,却绝不想杀他,毕竟申服君是百越权贵,一旦他血溅当场,云池宗也不用在百越混了。说到底,双方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。

「且慢!」子微先元抬手托住少女的手腕,将她这一刀引向空处。

突然一阵剧痛,彷佛毒蛇伸长尖牙,穿透了他的大腿。那少女一刀刺出,肘尖却陷落地划了个半弧,狠狠顶在弩矢末尾,将整枝弩箭顶入子微先元大腿。

子微先元长剑一振,在申服君颈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,跄踉着向后退去。

跪在地上的少女像乳虎一样猛然扑出,举刀刺向子微先元腰下,与此同时,弩弓的机括声再次响起。

空中飘下一抹碧绿的光辉,凤清菊玉箫一转,疾飞的弩矢像被磁石吸引,落在箫上,发出一阵轻悦的「叮叮」声。她顺势一挑,用箫尾点在那少女腕上。那少女应箫弹回,手中的尖刀锵啷落地。

「走。」凤清菊一扯子微先元,斜身飞出船舱。几名暗伏的武士跃出,都被她挥袖拂开。

申服君按住颈上的剑痕,望着两人飞离的方向,忽然一掌掴去,在那少女脸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痕。

「贱婢!想害死我吗?」

子微先元咬住滴血的长剑,用手指硬生生将弩矢挖出。凤清菊背过身,不去看他迸涌的鲜血。

子微先元抛下箭枝,用衣服将伤口裹住,然后取下长剑,吐了口气。

凤清菊道:「申服君竟是这样一个小人,气量偏狭。」

子微先元苦笑道:「也许我是故意激怒他,逼他出手。」

「是吗?」

子微先元点了点头,「我确是有意激怒他。颧辛和祭彤两个太鲁莽,说起来还是我们的不是。何况申服君遣来的死士还被我们杀了几个。所以我想激他动手,在船上吃些亏败给他,算是扯平。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我性命。」

凤清菊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,「你似乎不想与申服君为敌。」

「大敌当前,自然要同仇敌忾。」子微先元叹了口气,「那个女子真是骗过我了。我以为她真的想杀申服君。为什么不杀呢?申服君一死,她不就解脱了?」

「权贵豢养的死士,不能以常理忖度。」凤清菊道:「下一次你就该小心了,别再相信一名死士。」

「我还不明白,申服君为何想要杀我?他虽然气量狭小,但绝非不识轻重之辈。」

子微先元默然思索片刻,脸色忽然变得凝重。

「我要立刻去见女王。」

「哦?」

子微先元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:「城外伏有大军。」

「枭武士么?」

「不。是百越的水师。」

4v4v4v点o「百越战事虽急,但国中带甲百万,绝不至于连一支军队也调不出来。」峭魃君虞道:「它召集南荒秘御法宗悬下重赏,施的是一石三鸟之计,待我与夷南血战连场,它再挥师入城,收拾残局。到时我铩羽返回枭峒,它就可兵不血刃吞并夷南,还重创了其它秘御法宗。」

专鱼不明白,「百越为什么要吞并夷南?」

「夷南虽然还有一个辰瑶女王,但已近绝嗣。百越曾数次赴夷南求婚,都被辰瑶女王拒绝。她也知道,一旦与百越联姻,夷南诸王的宗庙就没有人祭祀了。」

峭魃君虞看向专鱼,「把辰瑶女王许配给你如何?」

专鱼愕然道:「我?」

「让你当夷南国主还不好?女王虽然是个瞎子,但姿色绝佳,玩起来定然别有风味。」

专鱼嘿嘿笑了几声,佝偻着身子摸了摸脑袋。

峭魃君虞一笑道:「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,我的枭军不出现,你猜百越埋伏的水师能忍耐几天?」

专鱼想了一会儿,「半个月。」

「那好。」峭魃君虞起身道:「去夷南城散播谣言,就说我在碧月池身负重伤,枭军惨胜,无力进攻夷南。我要让百越伏兵三天内出现。这一次,我是后面的黄雀。」

峭魃君虞踏入后堂,只见巫羽跪坐席上,月映雪赤体伏在她身前,光洁的玉背上血痕斑斑。

见巫羽没有动手,峭魃君虞问道:「国师的鬼兽刺青已经好了?」

巫羽扬手在月映雪背上一抹,血迹下是如雪的肌肤,看不到丝毫伤痕。

「我倒忘了大祭司的圣血。」

巫羽冰冷的声音中有着无法克制的恨意。她拿起一枚银针,深深刺入月映雪体内。大祭司雪白的肌肤冒出一滴血珠,银针拔出,那个细小的伤口随即愈合,甚至来不及填上颜料。

巫羽收起银针,「待我沥干她的血液,再行纹刺。」

峭魃君虞神情微动,月映雪身体被血咒控制,虽然美目中流露绝望的神情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「今晚你是陪我呢,还是陪那些鬼毒武士?以你的圣血,就是被他们奸过也不会死吧。」

月映雪宁愿死,也不愿被死去的族人奸淫,更不愿与自己的骨血乱伦。但她没有选择。

峭魃君虞将一条狗链套在月映雪白滑的颈中,牵着她走入内堂。

夷光殿位于王城正中,殿高五丈,广二十丈,气势恢弘。自午时起,宫内的侍从们就开始张起帷幕,陈设案几,在灯内注入清油。

当阳光没入山梁,宾客们陆续抵达。夷光殿内左右各设席位,左侧是列国使节。头戴高冠,宽袍大袖的是淮左淮右两国使者,他们是北方的天子分封于此的姬姓诸侯,国势虽然平常,地位却在列国之上。服色尚白,披发带剑的是郦渚使节,郦渚人崇拜白鸟,无论男女都有种超凡脱俗的飘逸气质。然后是姑胥,紧邻着百越的城国,整个国家只有一座城市,却汇聚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财富。

如果说夷南是半土半水的国度,泽貊就完全属于水,他们的浮都就建在水上。

为了便于水下生活,泽貊人都截断头发,并且在身上纹刺各种纹身,以惊走水中的大鱼恶蛟。他们的使节也同样如此,裸露的手臂和脖颈都能看到蓝黑色的花纹。

榕瓯人崇拜星辰,传说他们的祖先来自于星宿勾陈,这使得榕瓯人始终有种独有的冷漠气质,即使在宴席上,也显得落落寡和。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,是性烈如火的离族人。离族的使节不是别人,正是祭彤。他是以离族少主的身份出席宴会,昨晚几乎同一时间,他和鹳辛也遭遇百越武士的袭击,幸好两人反应迅速,未曾吃亏。祭彤一边与宾客们谈笑风生,一边搜寻百越使节的行踪。但最上首一席始终空着。

紧邻着是来自鹳辛家乡的渠受使节,他们是天生的武士,质朴而勇敢,自从承认胤都的盟主地位之后,他们就是百越最为忠诚的战士。

最后一位使节是獠人,这是数年前才臣服百越的部族。他们戴着兽牙制成项链,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。臣服百越之前,粗犷凶悍的獠人一直是列国最为头痛的敌人。

相比之下,右侧的席位就冷清了许多。在南荒拥有绝对势力的昊教与翼道出人意料的缺席,使秘御法宗的席位空余了许多。

子微先元的任务并未完成,备受注目的源下宫无人出席。第三席的云池宗坐着一位中年男子,鹳辛和鹤舞坐在他身后,却没有看到子微先元。往下是冥修,这是一个神秘的教派,他们的祭坛建在泽貊的大泽中,与外界交往不多,但冥修宗在精神领域的修为任谁也不敢小视。

衣服上绘着星象的是勾漠,他们佩戴着各种各样的玉制法器,对星辰的运行有着独特的理解,并从中汲取力量。随后几席是各部族的大巫和法师,银翼侯和夷南贵族作为陪客列在席末。